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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秋娘把熊皮袍往莹儿身上一披,莹儿骤觉一阵暖流罩到,十分舒服,心中暗自叹道:“熊皮袍乃稀世之宝,果然不妄!”

    秋娘一瞥莹儿颜色,已知她有了暖意,忙着打开小瓶,倾出吃余仅存的一颗五色缤纷的玄玄丹来。

    然后递给莹儿道:“莹妹妹,把此丹服下,再歇息一下,便可没事了。”

    这其间,莹儿外边的寒意已戢,只是肚内的冷流,阵阵冲出,竟如自骨底里发泄出来,当她正要把玄玄丹投进口中的当儿,忽地想起一事来。

    她颤声道:“我的宝贝呢,唉,千辛万苦得来的宝贝,它哪里去啦?”

    葛衣人问道:“什么宝贝?”

    莹儿答道:“玄玄子,我记得把它藏在袖里,莫非已经掉了。”

    葛衣人笑道:“莹儿休急,且服下那妙药,待身子复元,我自还你玄玄子好了。”

    莹儿叫道:“不,老前辈,可别骗我,如果掉了玄玄子,我不服药!”

    葛衣人不答,却叫道:“妞儿,姬儿,你师姊好小器,还她玄玄子便是!”

    莹儿在天火之旁晕迷一刹那,玄玄子爬到她的袖缘给发现了,已为姬儿拾去,也是藏在袖内。这时间,姬儿听得爹的呼唤,长身一到莹儿之前,笑道:“师姊好好服药,小妹还你一条玄玄子便是!”

    语已,袖口一抖,一条乌光闪闪的物事已然抖出,莹儿左掌一伸,那条稀世怪虫,已落她的掌中。

    一看,莹儿又不由哀然大叫起来道:“不好了,玄玄子已经死掉,唉!这是怎生搅的?”

    众人吃了一惊,齐拿眼往莹儿掌上看去,果见那怪虫僵在当场了,一动也不动,分明是已经死了。

    莹儿急得大哭,葛衣人顿足道:“坏了,为了照顾你的病竟忘了玄玄子的生死,它本来已受重伤,再到这冷逾任何地方的雪园里来,哪能不死,它本来就是最怕冷的啊!”

    秋娘劝道:“莹儿妹妹休要伤怀,一切都是注定的,玄玄子死了不能复生,哭也无益,服药吧,保重身体要紧!”

    莹儿试泪又朝那僵倒掌上的怪虫端详了一眼,忽面有喜色的道:“幸好还没有死掉,嗯,我倒有办法救治它!”

    姬儿这时也已觉察,叫道:“对啊!姊姊说的是,花祖师说过,玄玄子死了,颜色黯淡,形同死灰,但这怪物浑身艳光闪亮,莫非只是重伤晕厥而已。”

    莹儿不答,左掌一拳,便已抓下那条怪虫,放进熊皮袍里。同时左手食拇两指把玄玄丹一捏,裂开为二。一边已然投进自己口里,吞下肚子去,另一边仍然拿着。

    玄玄丹果是妙药,一滚进肚子里,莹儿但觉一阵热流,直向丹田下沉,已而又自丹田顺着一身气血,窜流四肢入脉,好不舒服。

    一服下妙药,体骨寒气尽驱,了无冷意,寒热两症已是霍然而愈,就只半边玄玄丹,已然治好了莹儿垂危之症。

    陡然间,莹儿伸手到熊皮袍之内,两指一夹,便已钳出那条怪虫来。

    说也怪道,那怪虫自经藏进熊皮袍之内后,已然复生,擎出来时,众人一见,不由啧啧称奇,早先僵硬如铁,此刻已是软绵绵,且蠕蠕而动,分明已然复活。

    莹儿睨视作态,对她的一双小师妹笑道:“怎么样,愚姊可曾骗你?虫儿果是活的!”

    掌一摊,虫儿似是通灵柔顺,已然蜷伏掌心不动,蓦可里,莹儿右手指捏下的残存半边玄玄丹,陡地挪到虫儿嘴边。

    玄玄丹丸,不只五彩缤纷,抑且异香扑鼻,那股异香,早已扑钻到虫儿的口鼻。

    玄玄子那条怪虫,乍闻这种妙药气味,宛如饿犬抢食,躯体一伸,便已咬着半边丹丸,慢慢地咀嚼起来。

    顷刻之间已经把那半边玄玄丹吃得净光,身子一抖,便已抖到半空,打了几个跟斗,才徐徐落回莹儿掌里,状至快活。

    看样子,那条怪虫已然和它的主人一般,体内的寒岚尽祛,康复如常了。

    玄玄子在半空里游跃了一回,落到莹儿手里时,众人一瞥,又是一阵诧然起来。

    只见那畜牲此际浑身湿透,水珠晶然可见,瞬间化成轻烟,消散无形。莹儿心知这是那畜牲体内寒岚蒸发体外,因而化成气体,和她刚才情形,毫无二致。

    那条怪虫,停留在掌上一会,头一昂,看觑了莹儿一下,倏地点下去,状类叩头,但见它叩了几下头,似是向莹儿道谢救命之恩,蓦地身子蜷起一弹,便已窜进莹儿怀里,让熊皮袍暖着。

    莹儿知那畜牲受不了外边寒冷气流,轻轻一叹道:“万事都是注定的,秋娘姊姊,这番倒要谢谢你救命之恩啦,苟非有熊皮袍御寒于外,玄玄丹驱冷于内,小妹与玄玄子的生命,哪得保全?”

    秋娘连声逊称道:“不敢,不敢,莹妹说哪里话,大家自己人何必客气!”

    葛衣人嘘了一口气,笑道:“老夫一直担心,至此才可稍稍宽怀了。”

    他顿一顿,续道:“此间之事已了,秋娘侄女,你跟不跟咱至天姥一走,你师塞外怪杰遗裔,两个月后便要与赤城派门人比划,老夫与你师娘已然安排好和解两下里仇隙办法,你到那儿瞧瞧也好!”

    秋娘想起塞外怪杰当年对待她的一番恩德,不由心下一酸,黯然道:“赤城山主如健在,当不致有今日比武之事,辛大侠性情乖僻,固执己见,不辨时移势易,当真是一件憾事。”

    她稍停,说下去道:“晚辈已秉前辈高人浴风子老师遗命,掌执门户,本该在此韬光养晦,潜修技业,奈何前师南大侠对晚辈情胜父女,恩重如山,秋娘此去中原,观察天姥两派比剑,犹其余事,主要是赴宝岛一走,拜祭先师,聊尽为人弟子之道。”

    葛衣人点头道:“这样也好,不过据我所知,南公子非常惦记你,因你是他爹生前遗下唯一女徒,他亟盼你能回宝岛与他兄弟姊妹团聚。”

    秋娘颔首道:“老前辈不说,秋娘也知我这位师兄乃忠厚的人,不比那史炎,狼子成性,只是晚辈已改投别派,今生恐难与彼长聚。”

    说起史炎,秋娘犹有余愤,银牙偷咬,状至惆怅。葛衣人雅不欲撩起她的心事,因淡淡道:“秋娘休要为此事记恨在心,人孰无过,今日史炎已与去日不同!”

    秋娘堕泪道:“但愿那冤家能改过向善,晚辈于心亦安啦。”

    谈谈说说之间,忽听莹儿对葛衣人道:“老前辈,你不是说过要参谒本门第二、三代尊长遗下真容,现刻近在咫尺,怎地忘了?”

    葛衣人给莹儿一提,心下蓦地一省,笑道:“莹儿你不提我倒忘了,本待回唐古拉山,集合本门弟子,再来这儿恭迎尊长遗容回去,现在既到雪宫来,近在咫尺,如何不去参谒则个?”

    一旋头,问道:“秋娘,那前辈真容祠宇在那里?”

    秋娘纤纤素手,遥遥一指道:“很近,便在假山那边,穿过一道浮桥便到了。”

    葛衣人沉吟半晌,忽对秋娘道:“你是这儿的主人,咱是客,古语云:强宾不压主,我们到真容祠去参谒本门前辈行么?”

    秋娘闻语,忙不迭地道:“唐古前辈说那里话,咱亲同一家人,还分什么彼此?”

    葛衣人捻须呵呵朗笑道:“武林门槛素来分明,规矩如是,老夫岂能恃老便废规矩,不问这位掌门晚辈?”

    秋娘也是呵呵一阵笑,笑讫,已然举步前走,同时叫道:“老前辈,列位妹子,请随我来!”

    相距既属咫尺,自然不用走得许久便到,转过假山,穿过浮桥,真容祠宇,已是跃现眼前。秋娘领前,一迳儿便已跨步进去,诸人尾随其后。

    到得里面,葛衣人一睹目前光景,忽地纵声痛哭起来,莹儿、秋娘以及一双丑女也自悲怆莫禁,齐齐垂泪。

    只缘所睹前辈真容,俱是畸形异状,临终必受绝大痛苦,葛衣人生性极笃,怅触之下,不由痛哭失声了。

    秋娘见此光景,乃徐徐劝道:“劫数天降,非人力所可挽还,贵门各位前辈罹此奇祸,只好诿诸天意,事已隔了数百年,徒自苦奚为?”

    葛衣人拭拭泪眼,咽声道:“秋娘贤侄女的话不错,老夫也是一时怅触所致。今既得睹失踪已垂数百年的本门尊长真容,老夫想也不必回紫府宫去,劳动本门弟子到来迎接,老夫就此迎返本门供奉好了。不知贤侄女以为如何?”当前这位武林硕彦,好义知礼,兀是不敢以大压小,是以事事必向秋娘征询。

    秋娘苦笑道:“老前辈何见外至此,既经辨明是贵门派的尊长无谬,理应恭迎回去,秋娘安敢强留?”

    葛衣人笑了笑,道:“那便好了。”

    他举目再端详,只见那些化石人物,是放置在一座用石筑成的案上,形如宫殿,外貌龙雕凤琢,倒是十分庄严华丽,只因那些石人,有的佝偻伏地,只突出一个屁股,有的双手掩面,蜷曲而坐,有的握拳张目,状甚愤怒,是以摆来参差不齐。

    葛衣人初进里面,乍见这般形状,触动伤怀,已自悲怆莫禁,没有去瞧清楚,这时悲怀稍戢,才自仔细看觑,他数一数,一共十二位之多。

    将这十二位化石人身搬返紫府宫中,也是一件麻烦事,葛衣人回顾祠里各人一下,心是暗自盘算:“莹儿初瘥沉疴,不宜重荷跋涉,顶多只能负着一位。秋娘外人,也不宜多教负重,最多是带上二具,其余九具只好由我父女三人分担了。”

    主意打定,便向各人说出,莹儿秋娘虽义不后人,但葛衣人执意不肯任其多所负荷,结果依了原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