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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3b1小说网 > 玄幻小说 > 我的前半生 > 第18章
    “妈妈,这是谁?”安儿问。

    我也奇问:“老陈,你在这儿等着干什么?”

    谁知在陈总达身后又再杀出一个人,“我也在这里!”凶神恶煞般。

    我定一定神,那不是老陈的黄脸婆吗?他们两夫妻联手来干吗?

    “有什么事?”我问。

    陈太恶狠狠地指到我鼻子上来,“什么事?我没问你,你倒问我?”

    我被她骂得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。

    陈总达在她身边猥琐地缩着。

    我恼怒:“有话说清楚好不好?”

    “我问你,”那位陈太大跳大叫,“昨天晚上我丈夫一夜未归,是不是跟你这不要脸的女人在一起?”

    “跟我在一起?”我不怒反笑,“他?跟我在一起?”

    我转头看安儿,安儿上下打量陈总达一番,也笑出来。因为我们母女俩昨夜几乎聊到天亮,我有人证,别人怀疑我,我才不担心,但安儿必须知道我是清白的。

    谁是圣女贞德?但挑人也不会瞎摸到老陈身上去吧?离了谱了。

    “谁告诉你,你老公昨夜与我在一起?”我问。

    真出乎意料之外,陈太指向老陈,“他自己招供的。”

    我吓一跳,莫名其妙,“老陈,你怎么可以乱说话?我几时跟你在一起?你冤枉人哪。”

    “对不起,子君,对不起,”他可怜巴巴地说,“她逼得我太厉害,我才说谎,对不起。”原来是屈打成招。

    “你毁坏我的名誉,老陈,你太过份了,走走走,你们两个给我滚,少在我门口噜苏,不然我又要报警了。”

    陈太犹自叫:“你们两个莫做戏。”她作势要扑上来打我。

    谁知说时迟那时快,忽然之间有人窜出来接住她那肥短的手臂一巴掌挥过去,虽未打个正着,也揩着陈老太的脸,她顿时后退,惶恐地掩住脸。

    第11章

    这时候安儿拍起掌来,欢呼:“唐晶阿姨。”

    救星驾到,我松口气。

    陈总达却嚎叫起来,“你打我老婆!你打我老婆!”奇怪,忽然之间又拍起老婆的马屁来。

    “太热闹了。”唐晶叉着腰,吊着眼梢大骂,“你们耍花枪,请回家去,你们要男欢女爱,也请回家去,竟跑到这里来杀野,惹起老娘的火,连你十八代祖宗都揍,岂止打你这个八婆?滚滚滚!”她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鳄鱼皮手袋。

    陈老太拖着丈夫便打楼梯处撤退,电梯也不搭了。

    我大觉痛快,开了门,咱们三个女性瘫痪在沙发上。

    唐晶犹自悻悻,“他妈的,虎落平阳被犬欺。我这只皮包还是喧默斯的,时值一万八千元,用来打街市婆,真正暴殄天物。”

    安儿掩嘴笑。

    我劝道:“你哪来的火气?”

    唐晶说:“火气大怎么样?一辈子嫁不出去是不是?你圣贤得很,嫁得好人呀,此刻结局如何?”

    我白她一眼,“黄皮树了哥,专挖熟人疮疤,落拔舌地狱。”

    安儿奇道:“一年不见,唐晶阿姨还是一样臭脾气。”

    唐晶到这个时候才注意安儿,“史安儿,你这么大了。”她惊叹。

    我摇着头笑,用手臂枕着头,看她与安儿聊得起劲。

    这唐晶越发紧张了,整个人如一张绷紧弦的弓,一下子受不住力就会得折断开来,我不是不替她担心的。

    像今夜这件事,她一定也身受过同类型的遭遇,所以才恨之恶之,借故大大地出一口气。

    其实老陈两夫妇很可怜,陈某昨夜到底在什么地方借宿?他倒会美其名,推在我身上,而他老婆竟会乐意相信,总比相信丈夫在小舞女处好吧?

    我叹口气,世间上哪来这许多可怜寂寞的人。

    唐晶闻叹息之声,转过头来问:“你也会有感触?你这个幸福的、麻木不仁的女人。”

    我吓一跳,“喂,你无端端怎么又损我?就因为老公扔掉我我还活着就算麻木?你要我怎么办?跳楼?抹脖子?神经病女人。”

    唐晶笑着跟安儿说:“令堂与我如此直吵了三十年。”

    “不要脸。”我骂。

    安儿向往地说:“我也希望有这么一个女朋友。”

    我又骂安儿:“你为什么不希望生大麻疯。”

    三个女人搂作一团大笑。

    唐晶后来说我;“真佩服你,与前夫有说有笑的,居然不打不相识,成为老友了。我就做不到这一点,我这种人一辈子记仇,谁让我失望,我恨他一生。”

    我呆了一下说:“恨也要精力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真看得开,几时落发做尼姑去?”

    我笑眯眯地说:“唐晶,我认识你三十年,却不知你心恨谁,你倒说来听听。”

    “啐!”

    我又叹口气,“其实史涓生也不是奸人。”我撑着头想很久,“大概我也有失职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过没几天,涓生便把房子的余款给我送过来,我感慨万千,为了这栋房子,过去一年间省吃省用地付款,甚至连今次安儿回来度假,我也借用唐晶的车子。不要说是奢侈品,连普通衣物也没添置一件,那些名店在卖些什么货色,我早已茫然,真应了齐白石一颗闲章上的话:“恐青山笑我今非昨”。

    而奇怪的是,我也习惯晚上开会开到八点半,心痛地叫计程车过隧道,到了公寓便一碗即食面,上床睡觉。有很多事,想来无谓,明天又是新的一日。

    我手中拿着涓生给的本票,转来转去地看。

    如果我是一个争气的女人,我应当将本票撕成两边,再苦苦挣扎下去,但我的勇气完全是逼出来的,一旦获得喘息的机会,便立刻崩溃了。

    吃足十二个月的苦,也太够太够了吧,自然我们可以在患难中争取经验,但这种经验要来干什么?成大器的人必先得劳其筋骨,我还是做一个小女人吧,这已是我唯一的权利了。

    我把支票交给银行,说也奇怪,整个人立刻有说不出的愉快。

    史涓生始终是帮我的,他出没如鬼魅,但他始终是帮我的。

    两星期的假期完毕,送女儿回加拿大的时候,我禁不住大哭起来,实在是不舍得她,并且一年来未曾好好地哭过,乘机发作。

    唐晶说:“有那么好的女儿,真羡煞旁人,还哭。”

    安儿嘱我尽快去看她。

    我说:“储蓄如建万里长城,我会尽力而为。”

    安儿一走,我落寞。

    唐晶说:“始终希望有人陪,是不是?”

    我不响。

    “看样子你始终是要再结婚的。”

    我说:“有机会的话,我不会说我不愿。”

    “吃男人的苦还没吃够吗?”

    “你口气像我的妈。”

    “你很久没见你妈妈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知道?”

    “有时与子群通电话,她说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想见到她,她实在太势利。”我说,“这次安儿回来,我也没有安排她们见面。”

    “是的,你总得恨一个人,不能恨史涓生,就恨母亲。”她笑。

    我没有笑。

    “工作如何?”

    “有什么如何?购置一台电脑起码可以代替十个八个咱们这样的女职员,”我苦涩地说,“不外是忍耐,忍无可忍,重新再忍,一般的文书工作我还应付得来,人事方面,装聋作哑也过得去,老板说什么就做什么,一日挨一日,很好。”

    唐晶问:“房子问题解决,还做不做?”

    “当然做,为什么不做?写字楼闹哄哄的,一天容易过,回家来坐着,舒是舒服,岂非像幽闭惩罚?”

    “你真想穿了。”唐晶拍着大腿。

    “尤其是不在乎薪水地做,只需办妥公事,不必过度伺候老板面色,情况完全不一样。”

    “很好,说得很好。”

    “以后我不再超时工作,亦不求加薪水,总之天天倒牌做好功夫,下班一条龙,”我笑,“做女强人要待来世了,但我比你快活逍遥呢,唐晶。”

    “是的,”唐晶说,“低级有低级的好处,人家不好意思难为你,只要你乖乖地,可以得过且过,一旦升得高,有无数的人上来硬是要同你比剑,你不动手?他们压上头来,你动手?杀掉几个,人又说你心狠手辣,走江湖没意思。”

    我笑,“有是有的,做到武林至尊,号令谁敢不从之时,大大的有意思,别虚伪了。”

    “咄,你这个人!”

    “唐晶,最近很少见你,你到哪儿去了?夜夜笙歌?”

    “夜夜开会。”

    “别拿言语来推搪我,哪来那么多会开。”

    她面孔忽然红了。

    我细细打量她,她连耳朵都泛起红霞,这是前所未有的奇事。

    我暗暗也明白三分,虽说朋友之交要淡如水才得长久,但我实在忍不住,自恃与她交情非同小可。

    我非常鲁莽地问:“怎么,春天来了?”

    “你才叫春呢。”

    “别耍嘴皮子,是不是有了男朋友?”我急急扯住她手臂。

    “神经病,我什么时候少过男朋友?”

    “那些人来人往,算不得数。”

    “我倒还没找到加油站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没找到?”我简直大逼供。

    “真的没有。”她坚决否认。

    我略略放心,“要是被我查出来,你当心。”

    “子君,”她诧异。“别孩子气。”

    我恼,“我的事情,你都知道。你的事情,一概瞒我,这算公平吗?”

    “子君,做朋友不是一定要交心,你怎么了?”